《淹没在干涸的土地上》谢法·塞勒姆·巴拉埃西（利比亚）作于2019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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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比亚德尔纳河上的阿布·曼苏尔大坝和比拉德大坝于 9 月 10 日夜间垮塌。垮塌前3天，诗人穆斯塔法·特拉贝尔西参加了德尔纳市文化之家（Derna House of Culture）的一场讨论会，内容是该市基础设施被忽视的情况。会上，特拉贝尔西就水坝的堪忧状况发出警告。当天，他在脸书上写道，过去十年，他深爱的这座城市“饱受鞭笞和轰炸，接着又被无门之墙封堵，笼罩在恐惧和压抑之中”。然后，飓风“丹尼尔”从地中海沿岸袭来，闯入利比亚，冲垮大坝。该市马格哈尔社区的监控录像显示，洪水来势迅猛，强力摧毁建筑，夺走生命。截至 9 月20日星期三，估计4000至11000人在洪水中丧生，其中包括诗人穆斯塔法·特拉贝尔西。他多年来的警告无人理睬，另有 1万人失踪。

位于苏尔特的利比亚国家稳定政府民航部长希沙姆·奇基瓦特在洪灾发生后前往德尔纳，他告诉 BBC：“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就像一场海啸。大片居民区被毁。受害者人数众多，而且每小时都在增加。”地中海吞噬了这座起源于希腊化时代（公元前 326 年至公元前 30 年）的古城。德尔纳市道路与桥梁管理局局长侯赛因·斯韦丹说，“严重受损”的总面积达 300 万平方米。他说，“这座城市的状况用灾难已不足以形容”。世界卫生组织的玛格丽特·哈里斯博士说，这次洪灾 “前所未有”。她说，“在人们的记忆中，该地区从未发生过如此威力的飓风，这次冲击巨大”。

面对灾难，利比亚各地的哀鸿遍野演变为愤怒，现在又要求展开调查。但由谁来调查：是设在的黎波里、由总理阿卜杜勒·哈米德·德贝巴领导并得到联合国正式承认的民族团结政府，还是设在苏尔特、由总理乌萨马·哈马德领导的国家稳定政府？两个相互对立的政府已交战多年，致使该国政治陷入瘫痪。政府办公机构在 2011 年北约轰炸中遭重创。

《我的最后一餐》苏阿德·阿卜杜勒·拉苏尔（埃及）作于2019年

国家分裂，机构受损，无法为利比亚近 700 万人口提供生活所需。在洪灾之前，联合国已为至少 30 万利比亚人提供了人道主义援助，但由于洪灾，联合国估计至少还有 88.4 万人需要援助。这个数字肯定会增加到至少 180 万人。世界卫生组织的哈里斯博士报告，一些医院已经“荡然无存”，急需创伤包和裹尸袋等重要医疗用品。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驻利比亚代表团团长塔玛尔·拉马丹说：“人道主义需求巨大，远超利比亚红新月会的应对能力，甚至超出了利比亚政府的能力范围。”

国家的局限性不容忽视。同样，世界气象组织秘书长佩特里·塔拉斯指出，虽然降雨量空前（某站点记录的 24 小时降雨量为 414.1 毫米），但国家机构的崩溃也是祸端之一。塔拉斯指出，利比亚国家气象中心的“观测体系存在重大缺陷。其信息技术系统运转不畅，人员长期短缺。国家气象中心正在努力运作，但能力有限。整个灾害管理和治理链都被打乱。”另外，他说，“该国灾害管理和应对机制支离破碎，基础设施每况愈下，使挑战更加严峻。政治局势是风险驱动因素之一。”

《会议》法伊扎·拉马丹（利比亚）作于2011年

利比亚东部议会议员阿卜杜勒·穆奈姆·阿尔菲与其他议员纷纷呼吁对灾难原因展开调查。阿尔菲在声明中指出了 2011 年之后利比亚政界的根本问题。2010 年，即北约开战前一年，利比亚政府曾拨款修复德尔纳河上的大坝（两座大坝均建于 1973 至 1977 年）。此项工程本应由一家土耳其公司完成，但该公司在战争期间离开利比亚。工程从未完成，拨款也不翼而飞。阿尔菲表示，2020 年，工程师们建议修复大坝，因为已无法承受正常降雨量，但这些建议被搁置。资金继续流失，工程根本没有推进。

自穆阿迈尔·卡扎菲（1942—2011 年）政权被推翻以来，有罪不罚就成了利比亚的特色。2011 年 2 月至 3 月，海湾阿拉伯国家多家报纸开始宣称利比亚政府军正在对利比亚人民实施种族灭绝。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两项决议：第1970号决议（2011年2月）谴责暴力并对该国实施武器禁运；第1973号决议（2011年3月）允许成员国“根据《联合国宪章》第七章”采取行动，使各武装派别得以实现停火并找到危机解决方案。在法国和美国领导下，北约阻止非洲联盟代表团跟进这些决议并与利比亚各方举行和平会谈。西方国家还无视 2011 年 3 月在亚的斯亚贝巴与非洲五国元首举行的会议，会上卡扎菲同意停火，他在非洲联盟代表团 4 月访问的黎波里期间重申了这一提议。这是一场不必要的战争，西方国家和海湾阿拉伯国家利用这场战争报复卡扎菲。2010 年利比亚的人类发展指数在 169 个国家中排名第 53 位（非洲大陆排名最高）。经过这场可怕的冲突，利比亚的人类发展指标表现糟糕，如今明显靠后。

《战争与爱》特瓦·巴尔诺萨（利比亚）作于2016

北约非但没有让非洲联盟主导的和平计划得以实施，反而开始对利比亚目标进行了9600 次轰炸，重点轰炸政府办公机构。后来，在联合国要求北约解释其造成的损失时，北约的法律顾问彼得·奥尔森写道，没有必要进行调查，因为“北约并非故意针对平民，也没有在利比亚犯下战争罪”。对于利比亚的重要基础设施遭蓄意摧毁，没有人感兴趣。而这些基础设施也从未重建过，这是认清德尔纳惨剧的关键。

北约摧毁利比亚引发了一连串事件：国家崩溃；内战持续至今；伊斯兰激进分子扩散到整个非洲北部和萨赫勒地区，该地区长达10年的动荡引发了从布基纳法索到尼日尔的一系列政变。此后出现了通往欧洲的新迁徙路线，导致迁徙者经过撒哈拉沙漠和地中海的途中死亡，以及该地区规模空前的人口贩运活动。加入这一长串危险名单的还有这次德尔纳惨剧造成的死亡、飓风“丹尼尔”造成的其他死亡，以及战争导致的利比亚人民伤亡，至今仍未恢复。

《海上伤员》纳吉拉·肖卡特·菲图里（利比亚）作于2021年

就在利比亚发生洪灾之前，邻国摩洛哥的高阿特拉斯山脉发生了地震，坦齐尔特（Tenzirt ）等村庄被毁，约 3000 人丧生。摩洛哥诗人艾哈迈德·巴拉卡特（1960—1994 年）写道：“我不会让地震变得更糟；我的嘴里将永远含着毁灭世界的尘土。”上周，悲剧仿佛坚定地大踏步横扫地中海南岸。

悲怆深植于诗人穆斯塔法·特拉贝尔西的内心。9 月 10 日，在被洪水冲走之前，他写道：“在这艰难的时刻，我们只有彼此。让我们站在一起，直到溺亡。”但这种情绪还交织着其他感受：对“利比亚双政府并立局面”的失望。用他的话说，一个政府在的黎波里，另一个在苏尔特；民众分裂；以及为争夺利比亚仅存的破碎之躯而持续不休的战争及其政治残余。“谁说利比亚不是一个整体？”特拉贝尔西悲叹道。在大水上涨时，特拉贝尔西写下遗作，他所在城市的难民和全国各地的利比亚人都在读这首诗，提醒他们悲剧并不是全部，人们互助的善举体现了“帮扶承诺”，是未来的希望。

雨
暴露了湿透的街道、
舞弊的承包商
和失败的国家。
雨水冲刷着一切、
鸟的翅膀
和猫的皮毛。
让穷人想起
他们脆弱的屋顶
和褴褛的衣衫。
它唤醒山谷，
抖落倦意之尘
和干燥的外壳。
雨
象征善良，
承诺相助，
长鸣警钟。

热忱的，

Vijay